“黄河在黄土高坡中穿行,山涧里传来陕北人特有的高亢山歌……”,这个画面一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终于找到机会,到陕北直接住到当年红军驻扎的王宿里,与黄土高坡上的陕北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非常难忘的一段时光。
陕北独具一格,而清涧县则是这方广袤的黄土地上一个神奇的地方,是全国罕有的由皇帝御赐县名的县,因“南通关洛、北连榆塞”,自古是全秦要户。无定河、黄河在这里交汇,黄土高原、晋陕峡谷在这里绵延。从西安到清涧县,经铜川、延安,距离近km。车驶出西安城不久便拐进了高速公路,原本还可以看见的民房几乎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替代的是延绵起伏的黄土丘和一片片的绿油地。有些地里种着成片园子的夏苹果,一簇簇的小苹果挂满了枝头,青红相接。过了不久,出现在视野中的已不再是一簇簇的苹果,而是一簇簇的桃子。许多桃子都掉在高速路边的水沟里,烂在地面上,怪不得陕西有资本说自己盛产桃子,底气足于此可见一斑。当陷入一阵沉思时,车已经过了黄陵县,往延安方向开去。从黄陵县到延安,途中,挺拔的白桦树和浩瀚的苹果园,茂密的柿子林及披盖了绿色植被的山丘,满目的苍翠似乎是在有意识地粉碎着我脑海里关于黄土高坡的种种臆测。或许是因了七月的夏季,或许是因了风沙隐去,或许是因了防护林工程卓有成效,才可以显出如此盎然的生机,让人感受到一个完全不同的陕北。不知何时,车已经驶入延安的山区小镇。但当第一时间意识到车已进入延安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股震颤,忍不住地把眼睛紧紧地贴着窗向远方眺望,虽然知道不大可能看到传说中的宝塔山和延河水,但还是绷紧了神经眺望着。曾经吸引着几代热血青年的延安,已经近在几尺了。多想脚踏一下那片革命的圣地,多想亲手摸一下那条孕育了红色革命的圣河,多想走进曾经接纳了无数革命战士的土窑洞,看看那个魂萦梦绕延安。当看着窗外不远处一口口的窑洞时,脑中已按捺不住演绎着曾经的峥嵘岁月,听人讲的,书上读的,影视中看的,统统都跳了出来。慢慢地,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进入了陕北。原本平坦的原野变得沟壑纵横,道路两旁的山坡横截面都是裸露的黄土,黄土表层只有稀疏发黄的杂草。数分钟的车程内便会经过一座横跨山谷的大桥,十公里内便会进入一条长长的隧道穿山而过,有时候一条隧道需要几分钟才能走完。黄土高坡的山谷处已明显地看到种上了茂密的林木,但山坡植被依然十分脆弱,裸露的山体随处可见,斑驳而菱角分明。只有当坐在不断地行走在数十米高的大桥和穿行于看不到尽头的隧道时,那一刻才能真正体会到陕北交通的困境。古语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然而,陕北人却一直生活在需要遁天入地才能出去的地方,此地之难,丝毫不亚于蜀道之难。
车往北走,到陕北腹地,先前还能或多或少看到的旷原已经看不见了,出现在窗外的只有一道接一道的沟沟壑壑,绵延到天边。黄土坡里一簇一簇的枯草包裹不住整片的黄色,几乎没有树,就更难看到人和羊群。偶尔可以看到一些鸟,从低空掠过,不知道他们靠什么生活。一座连着一座的高坡,一道连着一道的沟壑,似乎把大地分成无数的模块。然而,远眺天际,却仿佛天地相接,而且相接得那么辽阔,那么紧密。远边的天那么蓝,看起来那么近,似乎伸手便可摸到飘浮着的白云。火车行走在沙塬上,我们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乘坐的是现代工具,仿佛自由奔驰在洪荒时代。从西安乘坐的大巴经过近六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进入了榆林市清涧县的县城。没有高耸入云的高楼,没有气势宏大的大厦,也没有宽阔洁净的大道,只有夹道两旁略显破旧的两三层平房民居和多处抢修的简单双向水泥路。似乎一切都在向我们这些外来人表明着它的状况,什么也不想隐瞒。没有在清涧县城做过多的停留,直接找了辆微客,直奔玉家河镇。这段路,用惊心动魄来形容虽说有些夸张,但不过分。多是盘山路,没有护栏,对面驶来的车几乎是擦身而过,车行到尽头就是急转弯。
在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和充满陕北旋律的山间飞车后,等我们真正缓过神来时,车已经穿过重重高坡,来到了山谷中的玉家河镇。车经过一座小石桥,迎面而来的就是当地的镇政府,一幅巨大的胡锦涛主席画像和他的“八荣八耻”印在瓷砖贴在墙上,旁边还有计划计划生育和生产致富的口号。经人介绍,我们在当地的一间红枣加工厂稍作休息。加工厂后面是一座陡峭的山坡,对面也是一座山坡,但高度更高,山上也种满了枣树,连一些极为倾斜的坡体都被农民开发种上了作物。山脚下流淌着一条非常清澈的小溪,水很浅,深处不过膝盖,布满石块。晚饭第一次吃了陕北地道的面条,主人非常好客,给我们准备了特大的馍馍,由于不惯粗粮,没有多吃。晚饭后,第一次站在小石桥上,感受着陕北山谷的幽幽清风,细听着桥下徐徐的流水和山间稀疏的几声鸟鸣,一直梦想中的陕北就在身边,闻得到它的味道。这个乡镇,处在几道从沟壑隆起的狭长山脊所围成的山谷中。山脊最窄处不过五十来米,村民宅院、乡政府等一律是石窑洞平板房,零零星星掩映在不太茂密的树丛中。乍一看,桃、杏可爱无比,杨、槐生机盎然,沟谷下塞满一蓬蓬高大的毛头柳。在如此干旱荒凉的山谷中能有如此多的树,这着实使我惊讶。树多,自然鸟儿多。成群的麻雀像苍蝇一样密密麻麻地站在政府大楼前的槐树上,一阵风过,它们就全部飞落到前面的路面上,人一走近便再成群飞起。夜,静静地流入了这个山谷,原本安静非常的小镇顿时显得鸦雀无声。当地人平常很少洗澡,索性连浴室也不建了。不过当地确实凉爽干燥,寻常即便小跑也几乎滴汗未出。于是,我们也得入乡随俗,免去了洗澡的环节,对于生长在湿热南方的我来说,这也算得一次难得的体验了。第一顿陕北农家早餐,主人家给我们端上了一锅的高粱稀饭和一大盘子的包子。高粱稀饭没有米粥的粘稠,水和高粱粒可谓泾渭分明,喝下有一股清香,过后舌根后还留下淡淡的甘甜。主人家每天早饭几乎都这样吃,口淡时便切一条黄瓜凉拌。主人家不种地,原先分配的地送人种了,儿女在外工作,不常回,平常两人吃得就随意了。由于王宿里村可以入住的农户未沟通好,我们临时决定去袁家沟和黄河边走走。饭后一会儿,联系的微型客车到了,一行九人便简装出发了。以前听着信天游,光想象就觉得陕北的山路不好走。当车沿着几乎不足两车道宽的山路往上爬时,半米外就是没有护栏的悬崖。陕北民歌中有唱到:“山道道那个十八弯……”如今看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黄土坡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延绵不断,宛如一条盘桓曲折的巨龙。由于有些村庄在山顶,而一些村庄在山谷,连接村与村的盘山公路就是沿着山体从山顶挖到山底的。车行其中,恍如车在云中走,人在天上飞的感觉。尤其是下坡时,走快速地往下飞驰,眼看着车已经开到尽头,几乎要掉下悬崖,突然在尽头处减速大幅度拐弯,继续前行。人家说,心脏不好的人,是不能走陕北的山路的。之前流行过一部由日本漫画改编的电影《头文字D》,里面的赛车在秋名山上急速下坡漂移急转的镜头,让无数人大呼刺激。然而,与这里的山路司机相比,那些车手也就只能算得上是花拳绣腿了。车行走在盘山山路上,向窗外望去,山坡延绵起伏,或陡峭高耸,或平缓低矮,沟壑纵横,梁峁起伏。车内的司机,嘴中不断地哼着信天游的小调,兴至高处,甚至唱了起来。我发现,似乎每一处的山都是不同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观赏,山总会给人传递不同的东西,而让你迷恋,让你沉醉,让你感慨,让你回味无穷……
有人说,我爱的是波诡云谲,俊美雄奇的黄山,也有人说,我爱的是五岳独尊,会当凌绝顶的泰山,甚至有人说,我爱的是壁立千仞无依倚的华山。我虽爱那些名山,但我更爱陕北看似凋零的甚至连山都算不上的黄土坡。陕北的山,质朴、厚重、延绵起伏,像大海起伏的波涛,令人无尽遐想……这些沟壑纵横,完全由土层堆积的山的世界里,生活着一切自始至终,总也无法离开山的人,在他们眼里,仿佛除了这山,这个世界什么也不存在。山主宰着这里的一切,一排排,一片片,如雄兵列阵,如波涛起伏,让人更加对山外的世界,产生了无限遐想……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它还是一望无尽的群山,还是遥远的看不到尽头的地平线。当爬山山顶,举目四望,眼前除了黄土,还是那如大海波涛般起伏的凝固了的山的世界,山的远处还是山,一直到与天相连的地方,而山下的小山村连同那朝夕相处的大山,只不过是汪洋中的一叶舟,似乎被永远地凝固在了这山的世界里。山坡上,种满了红枣、高粱、玉米、向日葵,把山山峁峁装扮得美丽无比,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道,如纤绳一般,从山顶一直扯到山地,把山与山连接起来了,把庄稼人与黄土坡连在了一起。我们不断地可以从窗中看见路旁一闪而过的民窑,或三两成群,或独间成趣,屹立在这延绵无尽的黄土丘中。半小时过后,车停在了山腰上的一家农户前。我们刚走下,迎面走来一位端着饭碗的大婶。穿着鲜红色的上衣,灰白色粗布做成的裤子上满是灰尘,齐耳的短发已黑白参杂,额间眼旁都是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一位六十岁状的大叔坐在院中石桌前,端着饭碗,夹着筷子,扭过头带着打探性的眼光看着我们。带路的朋友走前轻拍着大叔的肩膀问候着,而大婶则招呼着我们几个。
这一户人家房子单独建在山间,旁边没有邻居,两间平房前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饭桌不远处另辟出一块菜园子,种满了茄子、西红柿、甜瓜、玉米、辣椒等,其中茄子和西红柿色泽鲜艳饱满,很是令女生们喜欢。在大叔的盛情邀请下,我们每人都吃了一碗高粱饭和半块的甜瓜,刚填完早餐的肚子显然对此反应很大,开始有点胀得不舒服了。这个大叔是非常典型的陕北农民,一辈子都在和这片黄土坡斗着法。大叔的儿女们都在外定居了,逢年过节会回来探望,平常只有两位老人相依为伴,但房子院落都收拾得井然有序,整洁非常。在闲聊一会儿之后,我们开始继续前往袁家沟。临别时,大婶给了两个甜瓜我们带走。不久,车驶进了高杰村,村前还树了一个路门。红军东征前曾在这个小村子里住了半年的时间,当年的红军机关总部以及毛泽东、张闻天和白家兄弟等人住过的那些窑洞都还维护得很好。红军机关和毛泽东的居所对望而立,各依着山脚,中间是浅浅的水沟,沟上还架了座小石拱桥,长不足五米。村里的人给我们打开了毛泽东主席当年居住的窑洞的门,庭中两棵老槐树树荫蔽日,落花满地。屋内阴冷微暗,早年的摆设听说丝毫未动,门前不远摆着两张椅子,椅子间设一茶几,椅子对面是一个炕,上面放着短脚书案,案上有一陈年油灯。
高杰村是很美的。环山紧抱,清溪穿流,林木茂盛,怪不得当年的红军总部设于此地,隐蔽中又不失环境优美。走走看看后,我们告别了热情的老汉,驶离了高杰村,往当年毛泽东挥斥方遒,写下炙口名篇《沁园春·雪》的袁家沟村高家洼驶出。当年毛泽东在袁家沟住在白育才家的窑洞里,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那时正在筹划着要指挥部队东征,为了查看东渡黄河的地形,他亲自到距离袁家沟15公里、毗邻黄河的高家洼。看着皑皑白雪覆盖的黄土高原,一望无际,起伏跌宕,雄壮之情油然而发。他当晚回到住所,点着案前蜡烛挥斥写下了《沁园春·雪》。现今的高家洼已种满了苹果,青红相接的苹果挂满了枝头。当年毛泽东所站之处正是观景最佳点,前面梁峁起伏,不远处露出黄河一角。试想,当年二月此地方是银装素裹时,山头峁间白雪皑皑,是何等的雄伟壮丽,哪能不引起人的豪情壮志?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深沉的大地,雄厚的诗篇,也唯有陕北的山,才能孕育出如此深沉壮美的意境来。沿着原路走了数里地,在山脚拐进一路口,然后走十余里,一条滔滔的无定河便惊现我们眼前。有些河段靠岸边的河床裸露在外,几乎干涸。有些河段虽雄浑却无滔滔之势,宽阔河床上流淌着黄色的河水。然而,此处之无定河是将汇入黄河主流的无定河,它身上充满了黄河的魅力,气势澎湃而水面不惊。两岸虽无啼不住的猿声,却有峭立的高壁。车开到山脚,当地名曰河口,顾名思义即当地是无定河汇入黄河主流的河口。没有看到很多当地村民,不时有一些运沙车经过,我们也跟着运沙车走到河滩。
当走近河水时,那种母亲河情结顿生于胸,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神圣感把我包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虔诚的表情。我冲到河面,拖下登山靴,一脚踩到河中。河水非常的清凉,甚至有点冷,土黄色的河水在静静地流淌。我忍不住把头沉进河中,狠狠地喝了一口黄河水,那时已顾不得干净与否的问题了。当河水穿过喉咙进入肚子时,清凉中也明显地感受到河水中夹杂的黄土。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带黄河水回去以作纪念,于是乎每个人都行动起来拿着瓶子装起水来。后来,又有人提议要带些黄河的石头回去,于是大家又开始沿着河岸找起石子来。我沿着河岸找了一个暗红色拇指大小的石子,然后在河滩上的向日葵下捡了一个黑色光滑的石块,约两拇指大小。向日葵在当地很常见,山间河岸,院中窑顶,都可以看见它的身影,似乎它就是陕北农民的化身,积极地面向最火辣的太阳并始终微笑着。
车上时不时飘出信天游的旋律,不禁轻轻哼唱: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我抬头向青天,搜寻远去的从前。白云悠悠尽情地游,什么都没改变。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一遍又一遍……大地留下我的梦,信天游带走我的情。天上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
清晨五点的天空已不再是一片漆黑,深蓝的天空中还能看见几颗星星。原本安静的院子一下子躁动起来,我们约好今早一起去爬山看日出。简单洗漱后,在主人家的一个亲戚(还是个初中生)的带领下,我们走到对面的河石床上,踩着溪中的石块过去。山下巨石横卧,刺槐侧生,河石遍地。沿着依稀可见的小路直上,踩着白羊草,扶着岩壁,向山顶进发。山腰间岩层裸露,岩质疏松,节理纵横,风化严重。往下看去,地层从老到新、自东向西依次出露与沟谷之中。沟壁坡度达四十多度,上到山腰已无成路,只能身体前倾往上爬。坡面虽大多覆盖着山草,但手指插进时还是能感受到黄土的疏松。
爬上山顶时,山间雾气弥漫,天边泛起淡淡的红光,太阳已经出来了。山顶枣树林立,远远望去,前面百米的山头还能依稀看见轮廓,再远处就模糊不清了。往下看去,绿油油的枣树满山绕,层层的梯田满山转,偶尔还能看见一两棵苹果树突兀地站立在枣林中,傲气凌人。沿着山顶中间走,清晨的雾气打在脸上。山顶坡面稍斜处种满了向日葵,可能是新种不久,很多尚未打花,一些长势好的,花也紧紧地收起来而没有展开。看着这些枣树、苹果树和向日葵,你除了由衷地佩服当地农民的勤劳之外,也不得不感慨于陕北条件之艰难,而这兴许只是陕北广种薄收式劳作的冰山一角。山顶全是松软的黄土,以至于我想找一块石头甚至小石块都在几番寻觅之后不得不放弃。
主人家早上特地给我们准备了洋芋叉叉和馍馍。洋芋叉叉是当地的一道家常菜,即将土豆切丝,拌上肉碎和香料,味道非常好。至于陕北的馍馍,实在,个大又结实。临行前,阿姨给我们切了西瓜,西瓜是我们昨天在途经滩口时摘的,非常甜。走在山村公路上,途经的每个村都种着各种的水果,渴了就自己摘一点吃,打声招呼就是。去王宿里的路比昨天的好走一些了。途经许多山坡,风化非常严重,半山腰以下的沟侧面都有一种被冲刷过的痕迹,经常可以见到残留的坍塌体。在山沟中,经常可以看见长势繁茂的沙柳和狼牙刺。而山坡上面分散地点缀着一些绿色,显得既单薄又无助。王宿里地处清涧老舍古乡,在黄河和无定河交界处,是少有的盆地地形,四围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底部绿树葱茏,鸟语花香。该村参天古树特别多,不仅有成片的千年枣树,还有老槐树、樁树等。绿树掩映之中,一排排原汁原味的旧窑洞,一座座古风犹存的四合院,一条条静谧的村中小路,一片片果蔬飘香的农家田园,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风情。而那个神奇的山寨,伫立于高山之巅,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山下的村民。
王宿里的村名是有典故的。话说当年秦王李世民路经此地,见天色已黑,遂在此地歇脚一晚。第二天出发离开时还种下一棵枣树,后来此树开花落仔,经历千年而不倒,而种子洒落的周围也生长出新树,现在成了当地著名的千年枣树林。当地村民为了纪念秦王,遂将村名改为王宿里,因得此名。后来,当地人为了抵御寇匪在山上修建了寨子,也取名为秦王寨。一个美丽的传说加上千年不倒的枣树让当地的政府下定决心把王宿里打造成陕北第一民俗文化村。大家休息时,我独自在周围转悠。被誉为千年老枣妖的枣树其实并非十分高大,树干一人便可环抱,树皮干皱,开满枣子。陕北红枣个大、肉厚、核小、色好、味佳,而听说这些千年老枣树不但红枣不干,反而质量最上乘。千年枣树林旁边有一对当地农民夫妇在铲土修路,因为闲着,所以帮着铲了一会儿。铲土的老汉姓李,专门种枣,黝黑的皮肤满是皱纹,头围着一条白毛巾,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白汗衫和一条深蓝色的工人裤。他说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因为七月的王宿里就像一个火盆一样,而且枣子旧的全卖了,新的又没熟。老汉十分健谈,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发现我没有那么难相处之后就滔滔不绝地聊开了。
在聊到身边的千年枣树时,李老汉指着枣树说,全中国的大红枣数陕北的最好,而陕北的枣子数河岸的滩枣最好,王宿里不但靠近河滩,而且海拔较高,如一突出的盆地,日照十分强。所以,这里的千年老枣树打的枣子可以说全国最好的啦。而且村里的平均气温高于周围村庄3至4摄氏度,树种的发芽时间早半个月多,在水源供给充足的情况下,一年庄稼能收两茬。我发现,清涧人一说起红枣脸上就不自觉地显出自豪,像夸家里的老小一样。接着,他把铲子放在地上,坐在铲把上说:“你是辣哩(哪里)的?”“我家住在广东。”“广东,好,啧哩(这里)就呢么个(一般)。种枣子靠天吃饭,遇到天灾,一分钱都没有。”这时候,李老汉看了看对面的枣树。以前听说陕北的人都是天生的歌唱家,他们在山上种地或放羊时就对着黄土高坡唱起来。在我的盛情要求下,李老汉也给我来了一首。深不过(呀)那个黄土地,高不过个天。吼一嗓信天游,唱唱咱庄稼汉。水圪灵灵的女子呦虎圪生生的汉,人尖尖就出在这九曲黄河边。山沟沟里那个熬日月,磨道道里那个转。苦水水里那个煮人人,泪蛋蛋漂起个船。山丹丹那个可沟沟里,兰花花开满山。庄稼汉的那信天游,唱也(是)唱不完。陕北的民歌也就只能是陕北人才唱得出那道味来,苍凉中带着一股强烈的乐观和坚韧。当李老汉唱完,我给他听了一下录音,结果他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露出腼腆的表情,陕北人真是可爱。他给我介绍当地的传说时说,秦王李世民曾带兵经过此地,并在此地夜宿。他躺在村边石崖下的一块石头上看书,但蚊子叮咬不断,于是他让人点燃艾草熏蚊子,果然石头上再也没有蚊子出现。后来这块石头便被命名为“无蚊石”,至今这块久经风雨侵蚀、斑驳沧桑的石头仍静静地伫立在路旁。当然,这块石头其实已经不是当年的无蚊石,曾经的无蚊石已经被破坏掉了,现在放那的只是后来找来的,估计也没有什么防蚊神效。后来李自成带着起义军也到过这里,村里至今还有他用过的拴马桩、下马石、坐朝砵等。这些传说其实都无从考证,不过清代士子王庆纶曾作有《王宿里》一诗,隐隐透露着该村与帝王之间幻渺的渊源。诗云:谷狭云深曲径通,秋原萧索夕阳中。松涛翻翠摇青峰,枣实凝丹映彩虹。大石尚留王者迹,荒村饶有古人风。国人沙碛寒烟乱,旋雁飞飞芦荻丛。我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中,身边已经坐着几个歇息的老汉和老妪,其中李大婶还给我斟了一杯水。李老汉和另外几个老乡谈起工作进展的问题,继而给我介绍起现在村里建设的情况。他们说,政府说他们村有发展前景,村民要和政府合力把王宿里打造成民俗旅游的胜地。当地政府还准备围栏保护千年枣林;翻修村里的5座古庙,对全村多孔旧窑洞分阶段“以旧修旧”,还其原貌;用石头铺设环村路,修复秦王寨,并修一条通往山寨的石阶路;把闲置的小学校舍改造成村阵地活动室,开设“农家乐”、便民超市等,请城里人到村里来“吃农家饭、住农家屋、做农家事、干农家活”,体验农家生活的乐趣。从他们的言语表情中看得出有一些迷惑,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办成,但也觉得好像有点盼头,隐约感觉到好日子又近了一步。过了一阵子,接待我们的村民到了,他让我管他叫刘叔,是个老兵,非常的热情。刘叔带我们简单地参观了他家,家有四口窑洞,窑洞内宽敞明亮,窗后是一个睡得下五六个人的大炕,紧挨着炕有两口灶,一大一小。门正对面摆着一张沙发和一套简易组合柜,离灶台不远是一张饭桌。整个窑洞看起来蛮现代化的。刘叔还带我们参观了他家的正窑、客屋窑和杂物窑以及猪圈和洗澡间。
王宿里下午的太阳猛烈得可以把放在院中的一桶冷水晒成烫手的热水。杂物窑前种着一棵桃树,客屋窑前侧是家里的菜园子,里面有两棵两米多高的桃树,桃树结满了桃子,有些已经熟了。菜园子虽说不算大,但菜果种类不少。不同蔬菜成熟错落,一地多种,寸土不闲。春前芹菜、韭菜;春后菠菜、白菜;麦前黄瓜、番茄;麦后茄子、豆角;入秋菜花、卷心菜,可谓种类繁多,不让地空。在村里闲逛时发现,窑洞多靠山而建,一院窑洞一般修三至五孔,中窑为正窑,而最外侧的一般是杂物窑或客屋窑,喜欢修建在山腰或山脚下的向阳之处,窑洞顶多种向日葵和白羊草,据说是为了降温、吸水和固顶。在一个荒废的院落门前我停下了脚步。院门左侧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直径1米多,茂盛的枝叶几乎把整个院子都遮住了。院门的建筑也很考究,门上有木雕,侵蚀太严重,看不清图案了。院内杂草丛生,看似已久无人居,残破的驴棚、草房、羊圈、石碾、石磨让我顿时生出几分喜爱。三口窑洞的窗户糊的纸已经穿破了,里面除了炕灶,其他的都已无法辨认了。听说村里有些窑洞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估计这应该是其中一间。
下午五点多,阿姨给我们煮好了晚饭。之前在老舍镇吃的是高粱饭和馍馍,刘叔家这里一般都是习惯吃面条。将面粉做成面条,然后到菜园子里摘一点茄子、西红柿加上半个马铃薯切粒煮汤淋在面上就可以了。第一次吃如此正宗的陕北面条着实津津有味,加上一点芝麻,几乎把碗底都翻过来了。刘叔回来之后带我们到刘进军大叔家做客,说是做客,其实接下来几天我们都会陪同刘进军大叔和刘婶一起去劳作,通过他们了解陕北人最平常的生活。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睡在陕北农民家窑洞里,因为我睡在了炕上,而窑洞里也特别的温暖。屋外虫声阵阵,莹莹之声不绝于耳,相伴如梦。陕北之行,更像是一本书,对艰苦朴素的作风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更理解了工作奋斗的一些更深层次的意义,而这种意义的理解背后有了故事和温度的支撑,而不是空洞洞的言语,也收获了一份朴实。清晨五点,雾气未退,我们爬起了床。由于老乡们习惯早上五点多出去干活,然后一直劳作到十点多太阳开始猛烈起来时,才回家吃早餐。除非有紧急的农活,否则吃完早餐一天都不用出去做农活了。早上出门时如果觉得需要,就带上一两个馍馍,有时候特别忙,就带多几个,然后就不回去吃饭了。阿姨由于担心我们不习惯,早早给我们准备了馍馍,不过我们并没有带去。大概六点时,进军叔来叫我们,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清晨的王宿里有点冷。我们扛着锄头,跟着进军叔向几里外的枣林子进军了。大叔家的枣林子离家有点远,得穿过整个山坡。进军叔已近花甲之年,由于头发太短,满是白发却不太明显。他和我见到的其他当地老农没太大区别,都是黝黑的皮肤中夹着深深的皱纹。唯一不同在于,他喜欢穿蓝色的衬衫,配着一条短裤和一双黄色的橡胶拖鞋,搭配非常独特。我之前印象中的陕北人,应该是头扎白羊肚巾,手持一根大烟袋,满脸沟壑与沧桑,牙齿发黄的老人形象。进军叔除了没有头扎白羊肚巾,其它的都符合我印象中地地道道的陕北人形象。他脸上的每个沟壑都有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里都充满了陕北人的辛苦和欢乐。当然,有些人对陕北人的印象是更加烂漫美好的。人们容易勾画出一个头缠长白毛巾、腰裹三尺红腰带、手提放养铲、站在对面的山圪梁上引吭高歌的放羊后生。而沟底必然有一个梳着溜光大辫子、穿着碎花花布衫的毛眼眼俊女子,或在河边揉搓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或在四四方方的菜畦里摘一筐豆角归来,于是满山沟沟飘满了经典爱情故事和五月枣花的香味。这样的形象是过于烂漫的,而真正生活中的陕北人少了许多诗意和浪漫,多了几分苦难和庸俗。而也正是这份苦难,才铸造了陕北品质——洒脱和不拘,坚韧而乐观,也只有拥有这份品质的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陕北人。
现在是红枣的成长中期,长势好的枣子已经有大拇指般大小了。这一段时间进军叔都是到枣地里锄一下草,犁松一下地,而大婶则负责上一下肥。我们早上一到枣地里,就开始锄草,几乎一棵不剩地把整个山坡坡面锄了个遍。原本还有几点绿色点缀的山坡,一下子变得光秃秃的。大叔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拉驴过来犁地,驴是大叔家和村里另外一家共买共用的,大叔家使用两天,另外一家用六天。当大叔告诉我这种共享方法时,我不得不佩服农民的精打细算以及感叹于他们的智慧。黄河积沙问题由来已久,而政府一直提倡退耕还林、保护植被以治本于源头。但当我帮着农民把山坡所有的草都锄掉,而且把原本就已经疏散的黄土再犁松时,我真感觉到政策之无力和无奈。
我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跟大叔说是否可以骑一下驴子,他一口答应了,随后我还照样画瓢地驱驴犁了一下地。但我们毕竟不是陕北人,哪怕拿着锄头驱着驴也不像,因为我们身上缺少了进军叔这种陕北人的品质和精神,更重要的是,我没有生活在他们所生存的环境中,我是难以体会他们的感受的。陕北人可以像愚公一样,一镢一镢把一个光秃秃的山峁铲平,修成层层叠叠盘旋而上的梯田,也可以把四沟八岔穷得连一棵草都不长的乱石滩垫上黄土改造成肥沃的坝地或者把一整片的山坡的草全部锄光,然后种出绿油油的庄稼,收获红彤彤的大枣,养活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当然,为了盖房子,为了娶媳妇,陕北人会毫不犹豫地把斧头高高举起,向祖先留下来的仅有的几棵大树砍去,就更不会在锄草犁地上感到丝毫的犹豫。所以,陕北有治沙造林的牛玉琴、石光银,也有毁林书记米立新,更这些都是极端的个体,中间还有一大群像进军叔一样,为着温饱和幸福挣扎在烈日黄土中的陕北普通人。十点左右,烈日开始升到头上烤着这片黄土地,一般这个大叔也就抬着锄头赶着驴回去了,而今天也不例外。但农忙时节就完全不同了。每当到了打枣时节,进军叔几乎要一整天待在山里劳作,尤其是当下大雨要抢收时更是如此,不然枣子就烂了,而一年的收成也就这样没了。所以,进军叔说到歉收时就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要做这些看天吃饭的农民。其实谁都不愿意贬低自己的职业,谁都想让人羡慕自己的工作,但当进军叔如此认真地说出这番话时,多么地无奈可想而知。当地农民的作息是朝五晚九的。清晨五点农民们就要起床赶到地里干活,以赶在太阳猛晒前收工回去。十点多吃饭早饭之后操持一下家务,有时候把菜园子收拾一下,然后就会午睡一段时间。这边的习惯一天是只吃两顿的,十点多吃完早饭就要等到傍晚五点多的时候才吃晚饭,吃完晚餐就会到树下拉拉家常或者打一下麻将。在我们住的客屋窑内,放置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着麻将。听阿姨说,一般晚上大家都会过来玩一下麻将,十点多也就睡了。
原本锄完地准备打道回府,没曾想,进军叔突然跟我们说,对面的山腰上有一个叫钻天洞的石洞,问我们想不想去。这样的问题,其实是不需要回答的,我们这些外地人难道会拒绝去走访一下名字如此吸引人的石洞?大叔带着我们穿过枣林子,翻过另一座山,沿着山脊走到了对面山腰坡壁上的钻天洞。我们原本想象中的钻天洞应该是一个一直通向山顶的石洞,没想到实际上只有两米多高、一米多宽,只能同时容下我们中的两人。不过,坐在洞口往外看,也确实别有洞天。回到家,大叔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急忙起身出去。一会儿我们出去找他时才发现,原来他在厨窑里炒南瓜籽。他说南瓜籽好吃,我们平常吃不到自家炒的,当他把瓜子端进给我们时,霎时感动。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陌生人产生过如此真挚的情感互动了,原本以为只是虚构的人情温暖原来悄悄地躲在了陕北的乡间村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还给我们每个人拿来一瓶啤酒,据说是平常随便用来解渴的,但我估计这种解渴工具只会在儿女团聚时才会拿出来,被大叔感动了一把,而这种真挚、朴实无华的情感成了日后最难忘的回忆。中午匆匆吃了一碗面条就出去了。这个村子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刚掀开一点点头巾的新娘,我迫不及待地想清楚一点。走在山间小路上,除了各个院落的窑洞吸引着我的眼球,每个院子都几乎有的菜园子占足了我的视线。苹果树、杜梨树、桃树果实累累;核桃树、山楂树、柿树轻松自得;西红柿、豆角、茄子挂满架杆。路边出现的身影最多的便是槐树了,当然,侧柏、油柏、杨树、泡桐偶尔也会出现在某个角落里迎风摆动。刚刚进入七月的陕北,大多的人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初夏的时光,而他们就已经进入到夏天正浓的时候了。不是因为时光的茫然,而是他们初春时辛勤耕作结晶在这里得到了见证。在陕北以外的人还在享受初夏的时候,我们高原的人已经真正的享受到了夏天的滋味。他们的瓜果抢先的占据了七月高原上的风景,更多的时候,自己家里的瓜果靠自己一家人吃完,那是远远不可能的。那些多余下来的瓜果除了送给亲朋好友之外,一些更勤实的人们将这些瓜果带上了市场,给陕北七月的市场又增添了几分活跃的角色。但一般的人家都是不愿意拿去卖的,因为价格太低,买的人也不多,所以把瓜果留在院子里,路过的乡邻还可以摘来吃。渐渐地,你家的瓜果给我留着吃,我家的瓜果也留给你吃,乡里近邻多了一份瓜果情缘,多拉近了几分彼此心灵的距离。在村口拐角处,我碰到一个老妪在院前焚香,甚是虔诚。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的树下看着,对这样的仪式,我总是心怀一种神圣感。我对刚才的仪式非常感兴趣,但琢磨不透究竟是拜什么的,几句小心委婉的讨教下,没想到她非常热情地给我介绍起来。这个仪式叫作安土神,即祭拜土神,祈求土神降平安。陕北地处黄土高原,举目四望皆是黄土。黄土土质疏松,山体滑坡、坍塌、土窑决顶不绝于耳。所以,陕北人,尤其是居住在黄土丘陵沟壑上的南部清涧县的人,对土神甚是敬畏。由于黄土就是这个地区的魂,当庄稼歉收、家畜不旺,甚至久卧病床等情况都会去“安土神”,诉诸土神去解决。老妪说,她们这里最正式的“安土神”,首先要写好土神的主牌位,然后焚香、烧纸、叩拜、念咒,请来的阴阳先生最后会手摇铜铃在窑洞内外手舞足蹈,祭祀土神。老妪在说此仪式时,脸上写满了她对此的深信不疑。我想,如果这能给她带来心灵上的安慰和寄托,还要强求些别的什么呢?聊着聊着,她的儿子回来了,需要她帮忙,我也就识趣地作别了。陕北的七月是用天火烧出来的,是用干旱烤出来的,是用歌声砸出来的,也是用情感泡出来的。坐在七月天的陕北山坡上,你处处都能体会到这方水土、这方生命所具有的那种历尽艰难而岿然昂首的钢筋铁骨。今天的太阳特别勤快,七点未到,火辣的阳光就已经从门帘下钻过,溜了进来。早上还是吃四天来一直吃的茄子西红柿汤面,已经开始厌旧了,不过却无新可喜。按照计划,我们开始做好各种登山的准备。出门没多久,已经感觉被烤得受不了,有种窒息感。路上,随手折了些路边的野草,编了个野战草帽。草帽是用路边的野古草、白羊草以及一种不知名的野草编织成的,把草条互相萦绕,卷成一把,有点像扭草绳,然后把叶尾部分放到头顶空心处。这个时间段的王宿里就像一个沉睡中的老人,安静、祥和。蝉叫声若隐若现,我们走了很久在路上都碰不到行人。只是路径别家窑洞时,可以依稀听见屋内几声呼喊。
走到山脚,看见几个村民在做建筑活,一些人在翻新老庙,另外一些人在建村门。这个老庙非常简陋,而且不大,只有不足二十平米,高也就三米左右。里面供奉着神灵,听说是土神。在建的村门楼很高,约六米,形状和各地入村路口的门楼没有什么不同,大大的村名加上一个提字人落款。迎着清爽的山风,我们踏着崎岖陡峭的山路往上攀爬。原本以为是有宽阔的路走上山的,没曾想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我们其实是贴走在峭壁上,向上时只能尽量放低重心往上爬。如此陡峭艰险、壁立千仞的地形,让人无法想象秦王寨上砌墙盖房所用石头是怎样搬上去的。我们气喘吁吁爬上山顶,终于看到高1.8米、宽2.4米的寨门。听说寨子占地约10亩,有很多瞭望口,大约有26孔窑洞分布四周。主窑洞高3米、宽3米、深4.5米,石窑洞大都坍塌,寨内杂草丛生,还有一棵苍劲的酸枣树。寨子上有几个村民在重修翻新,其中一个是刘叔(刘仕强)。刘叔最近每天都要赶到寨子上做工,每天工酬50元,管饭,所以刘叔几乎每天早出晚归,也没有和我们吃过一顿饭。
站在烽火台上,手拿望眼镜眺望远方,霎时觉得自己颇有几分战场英雄的雄伟气概。眼前的美景之震撼是文字无法企及的。延绵的山坡把王宿里所在的平地环抱其中,外围还有一层又一层、数也数不尽的梁峁山坡。在小盆地的西北角,山谷间无定河蜿蜒穿行而过。虽然河已几乎断流,但黄色的河床以及其中一丝丝的蓝绿色的河水,映衬着枣树林立的黄土坡,显得那么的艳丽秀美。俯看高70多米的悬崖之下,不觉让人眩晕。至于山寨何时、何人所建,村里也只有流传着的传说,无从考究,山寨本身也没留下任何可追寻的“迹象”,或许它将成为王宿里永远吸引人的谜。山下附近有当地传说中著名的“神仙腿”。这个名字让我们觉得十分好奇,充满梦幻甚至是魔幻般的想象。相传当年村里闹出一些奇怪的事,一天山上颤动不已,只见山腰处一只要不断地往外推,整只小腿都突出来了,后来不清楚怎样阻止住了他,最后就没有出来了。而壁面也无法恢复原形,留下了那个神奇的小腿形状。我们借住家的阿姨,性格就像她平常穿的那一身鲜红的上衣,火热而坚强。我们看她照片时,无不被她年轻时那股意气风发的精神劲儿给征服了,对,那才是年轻人的风貌。而如今岁入中年的她,依旧风情不减,除了岁月在她脸上无情地留下的那些印记,身上还是有一股别于城市女人的魅力。黝黑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无比的健康,走在山路上健步如飞的那份矫健的身手,让我们自叹不如。陕北的山是独特的,富有魅力,而像阿姨这些终岁在黄土地上劳动的人,更是山的精神,山的灵魂所在。你只要仔细观察她的脸,就会找到答案了。在那饱经风霜,被王宿里高原盆地那强烈的太阳紫外线晒得黑里透红的脸上,你会发现那简直就是这块高原的一个活生生的翻版。那上面布满的深深的褶皱,像版画家刻刀下的刀痕,深刻,凝重……这是岁月的刻痕,人生的年轮,无论男女,无论美丑,一视同仁。在我眼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一座延绵的梁峁高坡,就是一个开阔的黄土高原。这个女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胭脂水粉,也没有那么多矫揉造作,有的只是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量。
我们居住的王宿里属于山坡型地貌,秦王寨在山顶,村庄建设在一条较长的山梁上,很多农户窑洞建在山峁一侧,建设基本上是呈扇形展开。我发现,山下的窑洞都很破旧,很多都荒弃了,而往上走到山腰一带,房子基本上都比较新,估计村子是从下往上发展的。一路走着,村子里开始有蝉声,偶尔还会遇到一两个拉着牛车驮着柴木的老汉。村里的人基本都会到河里去捞柴,晒干了就能烧了。走到河边坡地处,远远地看到一个妇女在挑水,两桶两桶地往山坡上挑,估计是浇地用的。之前一直只是锄草犁地,还没有见过陕北人是怎样打理杂粮地的,于是跟着去看了下。这个妇女姓张,和我是本姓,这块地是今年新辟的,只能种一点向日葵。当我提出帮忙浇一下时,她一口答应了。地不大,不一会儿就浇完了。本来准备继续沿着河岸往上走一下,没想到她非常盛情地邀请我到她家院子坐一下,家里的桃子正愁没人吃,盛情难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个大婶很健谈,好像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话一样,我只有听的份。偶尔她想起来,就会让我问两句。不过,她倒是挺好玩的,给我讲了不少的当地的事,好像竭尽全力在满足我对这个小村子的好奇心。她问我家乡的春节怎么过的,我支吾了一下,告诉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热闹的节目。她说:“啊,这么短(差劲)呐,是不是不想告诉我。”“真的没有仪式或者活动的,就一家人吃饭看电视而已。”然后她就给我描述了这里的正月。这里到了正月最冷时,大雪纷飞,到处都是银装素裹。节前大家都不用忙农活了,每天都是在准备过节。村里乡里甚至县里都会举办庆祝活动,人们纷纷从紧闭的家门中走了出来,迎着震天的锣鼓,向着欢乐的人群走去。秧歌伞头沿门拜社,腰鼓社火此起彼伏,大人小孩都会找点事加入,或扭秧歌,或打腰鼓,或举牌子,很是热闹。而且家家的妇女都聚到一起去剪窗花,有些小姑娘就开始跟着学。可以想象那是多么的热闹,多么充满年味啊。我脑海中顿时浮出一个画面:惊天动地的锣鼓敲开了冰雪的覆盖、高亢嘹亮的唢呐吹醒了冬日的休眠,似乎人们一年中所有的激情这顷刻间被释放了出来,到处洋溢着节日的生机。进军叔家窑洞的窑壁用石灰涂抹,窑洞内一侧有锅和灶台,在炕的一头都连着灶台,由于灶火的烟道通过炕底,冬天炕上很暖和。炕周围的墙上一般贴着一些绘有图案的纸或拼贴的画,陕北人称其为炕围子。陕北窑洞的窗户比较讲究,窗户很大,分为天窗、门窗、斜窗和炕窗四部分,都有剪纸装饰。窗格疏朗,阳光可以自由地透进来。同时,当地气候干燥少雨,冬季寒冷,窑洞内冬暖夏凉,非常适合当地气候。很多人建了平顶房之后,夏热冬寒,最后都后悔不已。
进军叔家现在住的院落有三口大窑洞,分别是正窑、客屋窑和杂物窑,另外还有厨窑、车窑(养着驴)和柴草窑三口小窑。窑檐用青石板压起,牛棚猪圈鸡窝就搭在院子旁边。这个时节,窑沿垴畔坡洼上,已开始矗起一垛垛拱形轮廊的金色的干草堆,像一幅幅康斯泰布尔笔下的风景画。正窑窗角上侧,挂着两串红辣椒和一些黄烟叶。门桩上,交叉风晾着束束选作种子的谷穗、糜穗子,给人新颖别致的韵味。明亮精细的窗户上,贴着剪纸窗花,院子门口侧边种着一些小花,一切显得那么和谐而自然。进军叔给我们看了他大儿子之前结婚的录像,让我们切实地感受到陕北风俗与南方之不同。陕北民间的婚礼由择亲、相亲、定亲、送日子、迎亲等五礼组成,前四礼与周秦“六礼”中的前五礼内容相当,而迎亲则增加了许多仪式内容。陕北人结婚一般不喜欢攀高就富,门当户对好过日子。择亲时,传统要通过媒人了解对方情况,但如今很多年轻人也不通过媒人这一道道了,但择亲还是或多或少地需要考虑四个方面的情况。一为嗅门色,所谓门色,即对方家族有没有狐臭史,尤其是对方有无;二为探人气,所谓人气,即本人的人品和家庭在当地的地位;三为考八字,即考察双方的生辰八字是否相配;四为算“倒问骨学”,不过这已慢慢淡化了。经过择亲的程序之后,如果双方应下了,即可进行相亲。一般先是男方主妇到女方家去看一下,如果觉得满意,男方便邀请女方到家里会面,女方看一下男方家住的窑洞、了解一下家庭收入和看一下公婆待人接物如何。男方给女方做饸饹面,如果女方吃了饸饹,就表示答应了,如果不吃,则说明相亲觉得不满意。相亲就相当于古代“六礼”中的问名和“纳吉”。经过相亲,如果双方同意婚事,则择日定亲定亲时要请喝定亲酒,男方还要给邻居送礼,成为“和庄礼”,现在年轻人喜欢称为“公证费”。定亲的时候,男方双方要互送礼物,被称为“递把柄”,一般多为金银饰物。定亲之后,双方家长商定结婚吉日,称为“商话”,,送日子那天还要商定彩礼的数量。陕北人称迎亲为“引人”,有“等亲”和“迎亲”两种形式。“等亲”就是新郎官本人不亲自去接新娘,而是呆着家里等家人和亲友把新娘接回来。“迎亲”则是新郎和迎亲队伍一起去接新娘。启程前每人一般要喝一碗红豆小米粥,寓意和美幸福。出发时,鼓乐手在前,紧跟着的是手捧着10个催妆馍馍的送礼者,新郎在中间,后面是抬着彩礼的帮手。出门时,一般要鸣炮三响,鼓乐班奏乐,一路上不停地吹打。到达女方家之后,女方要过目彩礼,而新年则坐在男方送来的被褥上脱下娘家的旧衣裳,穿上婆家的新衣物。新娘洗漱打扮好后,新娘母亲端来一盆蒸好的饽饽,放在新娘面前,将饽饽一个个地堆放在新娘的周围,此举称为“围饽饽”,寓意多子多福。酒席过后,男方接新娘回去,如果很近则一般步行,稍远则骑驴或者坐花轿,少数较富有的坐轿车。但坐车有一个缺陷,汽车速度较快,难以向路人和街坊邻居展示排场,所以一般汽车进村,新郎、新娘以及迎亲、送亲队伍都下车步行。在迎亲途中如果遇到其他的迎亲队伍,由于当地的路都很狭窄,所以会发生“抢花路”的现象。两支队伍相遇,往往会友好地互换花朵或发夹之类的小首饰,表示互相祝福。当迎亲队伍进村,路经一户人家,如果这户人家支持并祝福这场婚礼,则在门前放鞭炮,放的鞭炮越大,炮响越久,则表示越支持。如果迎亲队伍进村,炮响不断,炮声连天,则意味着这一人家在当地声望很高。快到家门时,就会进行“背新娘”仪式。新郎背起新娘往家走,而亲朋好友则戏玩他们,三三两两站在新郎面前轻轻地将他们往后推,或几人成圈,将其围在中间不得动弹。新郎则要努力地冲出重围将新娘背回家,虽离家不足百步,但新郎往往被拖上半个来时辰,直至筋疲力尽,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会累到气喘嘘嘘不得不把新娘放下。以前老一辈的,当新郎把新娘背回家当即进行“拜天地”,但渐渐这一步被取消了,新郎直接把新娘背入洞房。这里的“入洞房”不是行房礼,而是指入新婚窑洞房。在洞房内,由婆婆主持仪式:首先是“抓四角”,新郎新娘争抢预先放在炕席四角下的红枣、花生和糖果等,然后,新娘要坐在炕上,名曰“坐帐”,婆婆新娘又进行一次“围饽饽”,接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婆婆为两位新人“上头”,即老者手持木梳,把新郎新娘的头发搭在一起,有的地方称其为“结发”。当所有的这些仪式完成,新郎和新娘就喝交杯酒,完后开席。王宿里已经好长时间没下雨了,晴空需要痛痛快快地炸出几声响雷,高原的土地也需要痛痛快快地接受一场瓢泼大雨洗礼,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霹雳催雨的季节。终于,从遥远而苍茫的黄土高原西北边天空里暴涨起一股黑压压的乌云来,浓重若恶战的硝烟,向这边沉沉地推进着。太阳渐渐地失去了主宰,那灼热的烈焰被滚滚而来的乌云所震慑,利刃正被挫撞,锐气即将溃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雷雨迫在眉睫。天边倏然跃出几道血一般的闪烁,滚来“咯叭、咯叭”似坚冰破裂、干柴断折的声音,接着是一串沉闷的“轰隆隆”的震撼,高原张开博大的胸怀。风骤起,掀起漫漫黄尘,如挣脱囹圄的魔王,似撞破牢狱的恶煞,从干裂的脊背上无遮无拦地卷起,乌云迅速吞噬了残余阳光,四下里昏暗难辨。乌云迸裂,攒足了劲的雨铺天盖地而来,密密匝匝地砸在黄土地上。高原完全被雨幕笼罩了,身不由己地陷进了这无法喘息的雷雨之中。地上的一切昂然于这如注般的滂沱之中,一任痛快淋漓地抽打,不顾一切地吞咽着雨水。这样的雨来得太震撼了,一种豪壮之感充斥着血管的每个角落。和大叔一起脱去上衣,只穿着一条足球裤,我脱下了鞋子,冲出窑洞,站在雨下的院子中,接受陕北山雨的洗礼。黎明刚刚醒来的时候,酣睡的高原醒了,高原上拓荒的人醒了。所有的高原人从昨夜酣畅的睡梦里醒来。太阳挂在东边的树梢上,斜着身子将清晨的阳光洒进高原的每一个角落,点燃了高原上一个有一个的梦灯。前几天手机在村里几乎是报废的,因为村里移动网络没有信号,村里的人都是使用联通。而当我们爬到山顶时,每个人的手机短信响个不停,每个人脸上写满了兴奋,看来一个现代人想离开手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刚上到山顶不久,家里就给我打来了电话,真不知是碰巧还是心有灵犀。这座山是附近最高的了,坐在山坡边缘,看着脚下蜿蜒的无定河,真是美极了。考试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而现在面对如此雄壮秀美的山色郁郁难舒,就只能怨恨自己胸无墨水了。沿着山脊往另外一边下去,平缓处也已经被陕北农民征服了,种满了枣树。不久,前面突现两棵高大茂盛的槐树,树下静静地躺着几个烈士墓地,墓碑上方印着一个大大的红色五角星,想来应该是当年战争牺牲了的陕北烈士被亲人埋在这个远离喧嚣的净土。
陕北红枣全国知名,而红枣也是王宿里的支柱产业,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主职种植红枣,进军叔家也不例外。一、二月铰枝;三月浅耕、打农药、去活芽;四至七月锄草松土;七月中旬加肥;九月初至十月初大枣,边打边晒。进军叔和其他农民不同,他不卖给大地收购的人,而是自己拉到外地卖,这两年都是雇大货车拉到湖南长沙卖,去年卖了八千多元。一般一级枣子也就是大的,湖南可以卖到7元每斤,当地枣厂收购5元;中等枣子外面卖4-5元,当地收购价是3元;三等的也就是差一点的外面可以卖到3斤10元左右,当地卖1.5-2元每斤,所以大叔喜欢自己运到外面卖。
村里的很多人都很少出去,除了偶尔到外地卖枣子,更多时候就是一个星期会去赶一次集,买一下日常用品,而走出清涧县就更是少了。他们就像影视中那些坐在崖畔上的老人们,周而复始的望着通向高原外头的曲径,一年又一年……从她们的谈话中看得出,她们是渴望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当我和她们说起曾经走过的各个省市时,她们眼中是闪烁着一种向往。但是他们这一辈的陕北人是不舍得久别这块土地的,更别说迁居,所以像进军叔这样的,宁愿一年见一次儿女也不愿意离开。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爱戴它是那么自然而然。沈从文一生念念不忘湘西,贾平凹写了二十多年,仍然有说不完的商州的故事。他们这一辈的人与乡土的情结是我们后生无法理解的,只有拥有她们曾经的那些故事,才能知道陕北这两个字对她们的意义。很快我们就要离开王宿里了,临别前,我们准备给打扰了人家多日的刘叔家做一顿自己家乡风味的家常饭菜。早餐阿姨给我们做了洋芋叉叉,几天没吃,新鲜感又回来了。离王宿里最近的集市设在川口,附近村庄的人都是到那里赶集。赶集,一直是中国各地乡村一个共同的特点,越是落后和贸易不发达的地方,赶集越是重要。每逢赶集,人们总是倾巢而出,或去卖东西,或去买东西,甚至既买又卖,或者单纯只是去凑热闹罢了。由于没有交通工具,我们只能学当地村民一样,走路去赶集。去之前听人说,这里去川口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但我们足足走了四十分钟才到川口,加上猛烈的阳光,皮肤已经是红了变黑,黑了再变红了。除了相机,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带,一路上总是不停地找位拍照。偶尔看见呼啸而过的摩托车,真的突然觉得,要是我有一辆摩托车,那将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我们到达集市时还很早,十点都未到。所谓的集市,其实只是大家把小摊子摆在道路两旁,等着客人来咨询购买。道路两旁几乎都是小商店,原来还没有这么多,后来因为这里的集市人多,成了规模,十里八村中有点钱的人都来这开了店,商业比老舍古镇中心那还繁华。夹道五十米,房屋鳞次栉比,路上车水马龙。我们刚来到时,街上只有稀稀疏疏的一些小摊,原来我们来得太早了。这里赶集的高峰期是中午12点多,现在早到的只是早起的鸟儿,为了抢占一个好一点的摊位。过了一会儿,原本稀稀疏疏的摊位变得很密集了。沿街走去,有人在卖萝卜、茄子、西红柿和辣椒等蔬菜;有人在卖西瓜;有人在卖调味料;有人在卖鞋子衣服;有人在卖猪肉……充满了生活的实在气息。我们走到拐角处一个猪肉摊前,询三问四,生怕被人骗,最后买了两斤肉。这里的人都是养黑猪,昨天刘叔家才卖了一头,因为他觉得猪有点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怕得了病,所以赶紧在没有明显看得出之前卖了。这个肉摊前不远还有一个肉摊,卖肉的就是去刘叔家买猪的人,估计今天卖的是刘叔家的猪,所以我们多少有点顾忌,就没买了。肉摊斜对面是一个卖凉皮的小店,陕北凉皮是陕北著名的小吃,像陕北人一样,陕北的凉皮做法并不讲求精致,粗粗的凉皮填满了碗,淋上肉汤,撒上一把辣椒,抡着粗瓷大碗便坐在路边吃起来。
这里随时偏僻山村,但很是贴近时代脉搏,商品很跟潮流。现在流行山寨版是众所周知的,但当大城市里山寨产品躲躲藏藏时,这里的山寨版产品却大行其道。比如说,路边小店买的牛奶不是蒙牛,而是长得和“蒙牛”几乎一摸一样的“博牛”;小摊上卖的运动鞋既有“NIKER”,也有“NIKY”,但就是没有“NIKE”;还有一个叫“雪露”的长得和“雪碧”更是如双胞胎姐妹一样。逛了一会儿之后,我们买了一点蔬菜和调味料就准备回去了,原本计划买的很多食材都没得卖,多少有点失望。走到分叉路口,我们准备去高杰村拜访一下CCTV当时采访的大学生村官白一彤。说起白一彤,其人被网民称为“中国乡村的奥巴马”、“中国基层民主第一人”。“我将致力于改善本村基础设施落后的局面,选好项目,申请资金,帮助村里修建一条环山水泥路,打井解决群众吃水难问题;启动本村亮灯工程,尽快改变村容村貌;新建阅览室和农民体育运动场;引导农民优化农业产业结构,发展红枣加工产业……”这是白一彤在竞选演说中的承诺。年1月14日,19岁的安康学院二年级女学生白一彤,以高票当选为清涧县高杰村镇高杰村村委会主任,此事迅速成为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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