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大、深沉的河西走廊这片土地上,有一座西路军纪念碑,就有一段曲折、感人的故事。
永昌县北郊著名风景区北海子东侧的教场山上,坐落着红西路军烈士陵园。由徐向前元帅亲笔题写的“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烈士纪念碑”高大雄伟,背倚教场山面向祁连山,汉白玉和白色瓷砖砌筑的纪念碑,身躯像一位白盔白甲、手执戈矛的纠纠武士,簇拥在祁连松中,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脚下这片沃野。
雄镇河西走廊中部蜂腰地带的永昌县,是西路军西征中的主要活动地区。它位于武威、张掖之间,北临戈壁沙漠,南倚祁连山区,地势险峻,位置重要。年11月中旬,红西路军撤离景泰、一条山地区西进,执行党中央、中央军委赋子“建立河西根据地,连接新疆,确立战略后方,伺机打通国际路线”的战略任务时,其第一步战略目标就定在永昌地区,欲以这一区域为中心,建立起稳固的苏维埃根据地,东托陕甘宁苏区,西接新疆,担负起中国共产党西北抗日大后方的历史重任。
当时,西路军万余大军屯兵永昌境内。总指挥部驻设城关南街天主教堂,红三十军、红九军、总部直属部队及兵工厂、医院、服装厂、文艺团队分驻县境内村村寨寨(红五军余人进占山丹地区设防)。西路军在县城建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永昌区政府”之后,又相继在村镇建立起12个基层苏维埃政权,广泛地发动群众,宣传群众,武装群众,活动达45天时间。西路军总指挥部在此发布《告全体指战员书》,号召全军指战员,团结一心,战胜一切困难,为执行党中央赋予的光荣任务而英勇奋斗!
举世瞩目的“西安事变”发生时,国内局势动荡复杂,在这关系中华民族生死存亡和我党、我军前途命运的历史关头,西路军万余大军集结于永昌地区,调动牵制了10余万敌人,有力策应了河东地区党中央和兄弟部队的军事行动,保障了党中央腹背安全和红军的战略通道,以一种不可忽略的战略机动力量,增强了我党与国民党抗衡和谈判的实力。“西安事变”在我党的努力下和平解决后,西路军奉党中央命令撤离永昌地区,继续西进,无数事实无可辩驳地表明:西路军指战员在创建永昌苏维埃政权期间,与敌激战30余场,余名指战员在这片沃野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西路军以自身巨大牺牲奉献精神,以崇高的革命气节,忠实执行了党中央的战略部署,维护了党的整体利益和红军的战略全局,在永昌大地上演出了惊天地、位鬼神的壮烈一幕。
战永昌留下未竟志,举红旗自有后来人。后来人没有忘记先辈创业艰辛,从中吸取着巨大的精神力量,鼓舞自己沿着先辈开辟的道路,建设着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年,凝结着全县人民意志和心愿的红西路军烈士纪念碑矗立起来了,陵园落成了。而这座纪念碑和烈士陵园,却与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剿匪”作战中英勇献身的18位烈土有着一段难分难舍、息息相关的演变史。
年下半年,强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在彭德怀率领下靡兵西北,横扫蒋马匪军。著名的“八·二六兰州之战”,我军一举攻克马步芳匪军固守的兰州城,敌主力遭到毁灭性打击。攻克兰州之后,我军乘胜向西挺进。当年,西路军与蒋马匪军交战过的河西走廊上,红军的后来人高擎战旗奋勇前进,数十万敌军或死,或降,或逃,溃不成军。历经千百载兵甲格杀的古道上,烽烟滚滚的岁月从此消失了,河西走廊终于回到人民的手中。
蒋马匪军溃败之际,部分残兵败将和散兵游勇纠集成韭,逃进了走廊两侧的大山和荒漠之中,继续与人民为敌。当时,在甘肃、青海交界地区、活动着以原国民党凉州专员冶子明、马家军营长马成良、惯匪申麻子等为首的多股武装土匪,还有从新疆流窜河西的乌斯满、尧尔乐斯等股匪,成立了所谓“中国反共救国军西北纵队”,在武威、民勤、古浪、永昌一带流窜滋扰,狂叫“先打区政府,后取凉州城,再进兰州城”。他们大都活动在深山、戈壁及水草丰茂的草原,仗着熟悉地形,飘忽不定,来去无踪,抢劫成性,杀人如麻,时常袭击地方政府和解放军执勤人员,阴谋组织大规模暴乱,妄图颠覆刚刚建立的人民政权。
敌匪磨刀霍霍,我军厉兵秣马。年,驻守河西走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二兵团三军密切注视着这一敌情。当时,三军的军力部署是军部驻张掖,七师驻高台,九师驻酒泉,八师驻防武威。担负永昌、民勤、古浪、永登、乌鞘岭一线的剿匪任务。三军军长黄新廷坐镇张掖,指挥部队“以军事清剿政治争取二者同时并重与发动群众相结合”的方针展开了剿匪肃特战役。
剿匪部队接连打了几仗,战果颇丰,但终因敌匪狡猾,熟悉路径,流窜性强,多次从我军的合围中逃脱,溃而未歼。原来这批惯匪专门活动在三叉路口,狡兔三窟,进可滋扰破坏,退可择路而逃.每人都备有两三匹快马,一旦发现我军踪迹,跳上战马,狂奔不止,累倒一匹再换乘一匹,如此舍马保命,得以数次逃脱我军打击,继续流窜甘、青边界地区,久除未绝。当年秋季,由青海窜入河西的匪首鲁佳芳与冶子明、申麻子股匪纠合,人数达数百人,盘踞大楚马、金羌滩一带与解放军为敌。我军八师24团在奉命清剿中,歼敌一部,部分土匪再逃。
到了年初,冶子明、申麻子等股匪继续流窜祁连山区。2月初,兵匪流窜入皇城滩一带,其行踪被我军侦察入员掌握。2月18日,天寒地冻,北风似刀。八师24团两个骑兵连火速出击,指战员两天一夜兼程行军余公里,采用夜间奔袭和伏击相结合的战术,在永昌县皇城滩宁蟾沟、一棵树等地给残匪以致命性打击,击毙匪首申麻子及匪兵50余人,余匪逃至酒泉境内后陆续被歼,根除了匪患。
在这场战斗中,我军副连长杨玉山等4名指战员和14名支前民工英勇牺牲。他们在革命大功告成之时,扑倒在了胜利的门坎上,没有来得及分享胜利者的荣耀,永远闭上了眼睛。
很遗憾,18位烈士中,只有杨玉山一人留下了姓名,籍贯等却不详。其余17位烈士均无资料可查,在有关部门的登记表中是一片空白。
18位烈士的遗体搬运回了永昌县城,各界人士召开了隆重的悼念大会。会后,遗体被安葬在县城东南郊一个叫南家庄外的滩地上,18个黄土丘排列成3行、占地约1.5亩。
转眼到了年,在永昌县城镇建设规划时,当时的决策者设想要在县城东门外修建宽阔的环城公路,种植环城林带,修建系列大型建筑,决心要尽快形成一座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城。县委书记王虎发、县长康之隆两人都是40年代提着脑袋参加革命的“解放式”干部,对为建立新中国流血牺牲者的事情尤为看重。他们决定将18烈士的坟墓移到东郊,计划投资修建烈士陵园。使其成为“新县城”中有特色的政治标记和景观,以配合那个时期特别重视的政治教育活动。然而,“新县城”的模式仅仅纸上谈兵一阵,先是王书记外调一去不返,继而康县长另有所干,为18位烈士修园树碑的事搁浅了。
大西北的漠风年年搏动,黄土地上的枝头岁岁返青,冬去春来,花开花落。起初,人们惦记着18位烈士,为他们祭奠、扫墓,慢慢地随着修公路、挖水渠、造农田,这里的地形地貌逐渐变化着,烈士所占的那1.5亩地渐渐地被挤到一边。这块坟地不断被蚕食。到后来,烈士坟地一侧竟建起了一座饲养场。18个坟丘仍在,但被野草掩没得只露出一点坟尖尖。杨玉山领着他的17位没有姓名的战友侧身饲养场一角,委屈地等待改变自己处境的那一天快点到来。
这个世界上有荆棘,但更多的是玫瑰。当一小部分人淡漠和遗忘了先烈时,大部分干部和群众的热血并没有冷下去。当时,不断有干部、群众对那些侵扰烈士英灵不得安宁的人和事表示出忧虑和义愤,一封封意见书寄到县委和县政府。有几名50年代的老党员结伙找到县委书记和县长,发出了质间和弹勃。
在当时的政治、经济形势下,虽然无力完全解决这类问题,而这一切却深深地映在了县领导和民政局同志们的脑海中。
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实事求是”重新回到了各级领导者的案头和言行之中,年秋天,永昌县民政局根据人民群众的心愿与要求,向县委、县政府郑重提出为18位先烈迁坟的报告。县委和县政府在当时急待办理的数件大事、急事中,首先批复同意在城北郊教场山上修建烈士陵园,并授权民政局当作头等大事全力办好,要求县级各部门为修建烈士陵园送东风,开绿灯,办实事。
早憋足了一身劲头的县民政部门全体同志,在59岁的老局长黄登龙带领下,划地皮,迁民坟,平场地,搞规划,购材料,全力以赴,众志成城。建园工作进展顺利。当基本办完这些基础工作以后,老局长头上的白发数量翻了一番,退休年龄到了。他把这副担子交给了张大年和石培友两位接班者。
祖籍永昌县的张大年和石培友,都是贫农的后代,均自幼家境贫寒。石培友自述家世时曾悲悲凄凄地回忆说:“15岁以前,穷得连裤头都没有穿过,”张大年的父亲扛了一辈子长工。到解放时,腰累成了一张“满月弓”。
60年代时,兴“忆苦思甜”,石培友的爷爷,张大年的老父都贫下中农代表,经常被请到台上去做忆苦思甜报告。老人家忆的是地主、国民党和马步芳欺骗百姓、鱼肉人民的苦;思甜时都要大谈年青轻时亲眼所见徐向前带领的红军在永昌打土豪、“挖窖子”,平分地主老财的财产接济穷苦百姓的种种开心事。这一切在张大年和石培友及同代人心灵上烙下很深的印迹。
张大年和石培友特殊的个人经历决定了他们在民政工作岗位上,具有特殊的感情和力量动因。正当他们在民政局的领导岗位上带领全局职工,为安置18位烈士而奔忙之时,历史演进到了西路军“禁区”被突破,西路军英勇西征的历史真象日渐大白天下的新时期。永昌县委决定:18烈士墓与红西路军陵园建设两项事情合办。石培友他们信心更足了,他们暗下决心:有党的“实事求是”政策撑腰,为革命烈士树碑立传,上,不愧对先烈,下,不愧对后人,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和鉴定,一定要全力办好这件事情。以前,他们曾为西路军的事惋惜、不平,现在有了新的机遇,幸运地落到自己这一茬人的肩上,感到力量倍增。
石培友和他的伙伴们很有魄力和心计,资金不足,他们四赴省城,用一番番情真意切、委婉诉说和慷慨陈词的“游说”,取得了省府一些单位、部门的支持,筹款18万元,使一期工程如期开工。同时,张大年局长和王子谦等人四次去高台、临泽县考察当地的陵园建设情况,他们遍访全县,求贤若渴,聘请一位“隐居”乡下的乡村书法家为纪念碑书写了碑文;他们反复考证后,选择了以生产加工甘肃名优特产“夜光杯”而闻名的酒泉工艺厂,精选上等汉白玉雕刻徐向前元帅题词;他们汇集各方意见,三改图纸,使设计意图更为全面,造型更为完美;县长曹长庚出差路过南京,利用换车的几个小时赶到雨花台烈士陵园,拍下一组照片寄回县设计室,供设计人员参考。施工过程中木料短缺,县委书记曾继伟亲自联系解决了一批优质木材,亲自监送到工地。大家风里来,雨里去,奔波在教场山前。
有天,一个小伙子路过教场山烈士陵园工地,看到县民政局的人带着工匠泼着命干活的样子,悻悻地吐了一句:“埋死人的事。有个碑碑就行了,何必那么认真。”一句话,招来工地上数十人群起面攻之,大家指着他的鼻子评理,几乎动了武。在众人“同仇敌汽”般的“声讨”下,口吐不逊之词的小伙子确确实实认识到自己的言行“愧对先烈、愧对后人”,作了深刻检讨。大家才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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