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赏戏到左权一

作者：刘雅杨文

到左权县，没听过民歌，没看过小花戏，你就不算真正到过左权。

产生于当地的民歌和小花戏，是我国歌舞艺苑中别具风采的两朵光焰夺目、清香扑鼻的山花。

左权县原名辽县，古称辽州，是全国为数不多的“歌舞之乡”，素有“万首民歌千出戏”誉称。被国家文化部、国家文化和旅游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经国务院批准，左权的民歌和小花戏分别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明万历年《辽州志》记载：“辽居太行山巅，万山深谷之中，迂回曲折，袤延百里，商贾不通，舟车不至。然虽穷乡僻壤，而比户弦歌，文风颇盛。”可见，这里民众能歌善舞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统。流传至今的民歌和小花戏，将民众在生产、生活、家庭以及婚姻、爱情诸方面的苦与乐、爱与憎，以优美的曲调、独创的形式进行演唱，形成了独具地方特色，情趣盎然，为人们喜闻乐见的大众性的演唱形式。

但凡在左权听过歌、赏过戏的人，无不被这散发着浓郁芬芳的泥土气息和鲜明独特的地方风格所陶醉。

民歌优雅动听

窗帘这开花呀帘朝外，实心留你呀你不在。

柿子开花呀四愣愣，自从有你呀没旁人。

槐树这开花呀结槐花，街门上碰见你呀没敢吭。

山上这石头呀山下水，咱俩人呀相遇可没几回。

花椒树这开花呀一溜麻，想和你呀说句知心话。

你在这圪梁俺在呀沟，有了心事呀咱摆摆手。

黑油漆门扇呀朝里开，把哥哥你送在大门外。

豆荚荚开花呀弯回来，不想走了呀你返回来。

——《不想走了返回来》

桃花来你这红来，杏花来你就白，爬山过岭照你来呀，啊格呀呀呆；

窗户来你这开花，里外来你这明，远远就照见圪蛋儿亲呀，啊格呀呀呆；

樱桃来你这好吃，树儿来你难栽，有些心事口难开呀，啊格呀呀呆；

山药蛋你这开花，背洼洼你这开，有了心事慢慢来呀，啊格呀呀呆；

榆树树你这开花，圪枝枝你这多，你的心眼比俺多呀，啊格呀呀呆；

锅熬你这噌噌，下上了你这米，不想那旁人光想你呀，啊格呀呀呆；

花椒树你这开花，一溜溜你这麻，心里想你放不下呀，啊格呀呀呆；

金针来你这开花，六瓣瓣你这黄，咱俩人坐下念恓惶呀，啊格呀呀呆；

石榴儿你这开花，嘴嘴儿你这红，嘴说不想不由人呀，啊格呀呀呆；

山丹丹你这开花，满坡坡你这红，一村里挑下你一人呀，啊格呀呀呆。

铁树来你就开花，铁了俺的这心，自从和你没旁人呀，啊格呀呀呆。

——《桃花红，杏花白》

亲圪蛋儿下河洗衣裳，双胳腚跪在石头上呀，小亲格呆。

小手手红来小手手白，搓一搓衣裳把小辫儿甩呀，小亲格呆。

衣裳不净棒槌捶，抬起头照见俺小亲亲呀，小亲格呆。

洗衣裳的人儿满河滩，谁也比不上俺的小爱爱呀，小亲格呆。

小亲亲来小爱爱，把你那好脸扭过来呀，小亲格呆。

你说扭过就扭过，好脸要配好小伙呀，小亲格呆。

——《亲圪蛋下河洗衣裳》

一踏入左权境内，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曲调清丽而优美、风格委婉而温柔的民歌声。在这里，不论大人、小孩子都可以不加思索张口就能唱出数十支。

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左权民歌，意境新颖，诗味浓郁，风格独特，在我国民歌海洋中自成一脉，风格独具。

左权的民歌形成应不晚于宋朝。从它的大腔曲牌结构与宋代的唱赚曲牌结构比较，可发现有许多相同之处。这说明，宋朝之后当“唱赚”在别的地区逐步向舞台戏曲方向发展时，因受地域闭塞和其它因素影响，当地则以民歌形式保留了下来。较大腔唱法更为简易通俗的开花调、小调、杂曲，形成则为更早。

左权民歌是一代代勤劳聪慧左权民众集体智慧和才能的结晶。它以口耳相传，铭记在人们的记忆中。一支民歌产生后，只要它符合民众心意，便为民众所接受，并广泛地予以传播。传播中，民众根据自己的需要，对歌词、曲谱均要进行相应的删改，因而便出现了同样内容的一支歌，却有着多种词谱的现象。

流传在左权大地上那数以万计支民歌，几千年来，它陪伴着左权人走过了每一个春秋冬夏，见证了当地每一处沧桑变迁。一次次的传播，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再创作，经过不断的充实而日趋精练，越传越远。虽历经时间淘洗，这些歌至今仍没有褪色。

约在明清时期，它在当地传唱就极为广泛。她以多种多样的形式，生动活泼地以不同风格、不同的音色和旋律，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和民众的思想感情，成为民众最易接受、最易掌握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

从现在仍然流传的《绣荷包》《闹五更》《吃洋烟》等民歌中，不难找到明清时代的历史印记。也就在这一时期，它还孕育了小花戏的前身——“文社火”。它在推动其它民间音乐形式的产生与形成方面有过极为重要的影响，反过来民间舞蹈、戏曲的发展，也给它的创作与传播，开辟了更广阔的领域。

“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兴起，有力地促进了它的改进和提高，《查脚》《躲婚》《哭丈夫》等大量反封建的歌曲就产生于这个时期。

全民族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共中央北方局、八路军前方总指挥部、八路军野战政治部与八路军3大主力之一的师等先后进驻当地开辟敌后战场。

太行燃起抗日游击战争的燎原烈火时，一批批青年知识分子从全国各地奔赴抗日前沿辽县，写抗战、唱抗战，把《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游击队之歌》等大量抗日救亡歌曲传播到这里。

为了争取全民抗战，为了在太行山上建设稳固的八路军“大本营”，党的新文艺工作者和地方民间艺人们一起，汲取全国各地民歌的养分，对当地的民歌加以改造提高。党的地下县委、抗日县政府巧妙地运用民众喜闻乐见的民歌形式为抗日服务，拿现成的旧曲调填写新歌曲，不论布置啥事，总是事前编好民歌，先教干部们学会，然后再让干部教民众们传唱。那时开展的许多抗日工作，都是通过歌声传播到民众当中的。无论男女老少，不会唱几支抗日歌曲的极少。民歌成了团结教育民众、鼓舞民众斗志和瓦解打击敌人强有力的宣传工具。它为宣传抗日救国、团结人民、打击敌人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一时期，旧民歌不断得到改造，新民歌不断大量产生，是当地民歌产生最多的时期。简明朴实、平易近人、生动灵活的古老民歌“火”了起来，并赋予了新的生命力。

经过培养，一批批青年知识分子从辽县输送到各敌后抗日根据地时，也把产生于辽县富有艺术感染力、脍炙人口的抗战民歌，迅速传唱到长城内外，激起了中国军民抗战斗志和必胜信念。

一支支优秀的辽县红色抗战民歌，成为了国家宝藏、民族记忆。

有什么样的生活，就有什么样的民歌，一支支民歌道出了民众的心声。有得歌是党的新文艺工作者们和地下县委、抗日县政府组织编唱的，有的是民众自编自唱的。新歌层出，不可胜数。抗日烈焰熊熊燃烧的辽县，全县到处飘溢着慷慨激昂的抗战新民歌歌声。

拥军就唱：

“能离开爹娘一世，不能离开八路军一日。

交军粮要交好粮，军队住让给好房。

做军鞋要结结实实，抬担架要稳抬轻放。

军队借东西多给方便，军队搞生产要主动帮忙……”

支前就唱：

“一灯如豆夜三更，一双军鞋一片心。

帮帮底底都做好，不知不觉到天明……”

动员交粮款就唱：

“前清粮款缴皇帝，民国缴给省主席，养活官兵千百万，专门把咱百姓欺。

如今交粮又交款，为的是大家要抗战，供给军队和政府，帮咱民众把事办。

军队杀敌上前线，政府后方把事办，实行民主新政治，还把民生来改善……”

游击战获胜就唱：

“民兵到处打游击，青纱帐里显本领，打一个鬼子够了本，杀两个鬼子有利润。

咱们扭成一股劲，齐心努力把敌杀，不管敌人怎样凶，不获胜利不收兵……”

憎恨汉奸就唱：

“派粮数目大，叫人难招架。

一村人受一年，打下不够狗日的。

粮食缴不上，汉奸队进村抢。

挖地三尺深，一起都抢光。

汉奸们是坏种，没啦长人心。

他把日本当祖宗，忘了是中国人……”

民歌在瓦解敌人上，发挥了枪炮难以奏效的作用。年夏，日寇侵占辽县城，少数民族败类腼颜事敌，民众非常痛恨汉奸们的无耻行径，编唱出《骂汉奸》，唱得汉奸和家人胆战心惊，唱得汉奸的亲戚们也觉得很不光彩。这支由4小段组成的民歌，一连气就点了11个汉奸的名字：

“刘显荣，你显什么荣？认贼作父，出卖你的老祖宗！

李金才，你有什么才？伤天害理，专把咱中国人害。

国民党员杨廷凯，组织维持会，助纣为虐，问心亏不亏。

壬寅黑狗王招同，庆成赵玉增，给敌人当密探，暗害咱老百姓。

李兰芳，外号花丝葛，胡搞乱来，你还有脸活？

杨逢太，还有郭更保，坏事已做尽，民众不轻饶！

汉奸们，等着瞧，鬼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改邪归正快回头，为你的后路留一条。”

这是辽县诞生的第一支打击敌人的民歌。

那时期，流行于辽县西北乡敌占区乡村的民歌也很多，如《伪军十大恓惶》，唱尽了伪军的困窘。伪军们听到泣不成声，心灵受到极大震撼——

“一恓惶来真恓惶，没盐菜饭淡米汤；

二恓惶来实恓惶，石圪台炕冷冰房；

三恓惶来三恓惶，仨月发了十天饷；

四恓惶来四恓惶，白天扫荡夜站岗；

五恓惶来五恓惶，父母老婆见不上；

六恓惶来六恓惶，行军时常吃不上；

七恓惶来七恓惶，冬天不发棉衣裳；

八恓惶来八恓惶，疥疮闹了一身上；

九恓惶来九恓惶，挨打受饿没处讲；

十恓惶来十恓惶，行军扫荡打头阵。

十大恓惶念了遍，伪村长送在俺死路上。”

大唱抗战新民歌成了当地新时尚，八路军里唱歌唱得好的同志成了“香饽饽”，常常让各村争抢着请去教唱歌。不管开啥会，会前唱、会后唱，民兵唱、妇女儿童唱，男女老幼都唱。每到开会时，会场总会出现气氛热烈的拉歌场面：人们高喊口号，互相挑战唱歌，歌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随着抗日斗争的深入，各项工作的开展，民歌的运用更为广泛。火热的抗战新民歌，涵盖了根据地抗战备荒、生产自救、参军参战、减租减息、互助合作、拥军优属、妇女解放、民主建设、扫盲运动、瓦解伪军、追悼烈士、赞颂英雄的方方面面，真是事事有歌、时时有歌、处处有歌。

新中国成立后，它继续发展，经过发掘、整理，从内容到唱腔又有了新的提高。省艺术学校抽调当地民歌手20余人，开办为时40天的研究班，并挑选30多支左权民歌在全省推广。省音乐家协会编辑出版的《山西民歌》，入选它余支。《解放军文艺》编辑部出版的《抗日战争歌曲选》，编入它50多支。中央歌剧舞剧院、中央民族音乐学院、解放军空军、海军和总政治部文工团等每年均组织力量到左权采风，他们既学习民间流行的民歌，又对其进行整理与提高，同时还帮助当地培训歌手和创作新民歌，使古老的民歌曲调更典雅，歌手演唱技艺更成熟。经各级音乐家的加工和提高，它现在已形成我国歌坛上一支别具特色的歌种，活跃在全国各地的舞台上。

曾经轰动中外影坛的《老井》《咱们的退伍兵》《血色清晨》等影片的主题音乐就是它的曲调。牛宝林、郭虎绛、胡秀英等亦得益于它而成名成家，蜚声遐迩。

左权民歌是当地所有民间歌曲的总称，由大腔、小调、开花调、杂曲组成。

大腔属套曲类民歌，曲调优雅婉转，结构严谨完整，跳跃性大，虚词拖腔多。由序曲、正曲、尾声组成，各部分又有各自的曲牌名称，序曲称“蒜疙瘩”，正曲称“劈破鱼”，尾声称“打岔”。序曲和尾声固定不变，正曲则变化不定，由演唱者随意增减。大腔唱词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曲调较长，最长的《大小姐下绣楼》，共小节。大腔唱法奇特，难度较大，主要反映爱情生活，难学难唱，俗话说：“唱得了小调，喊不来大腔。”

小调为民歌曲调的俗称，是她的主体。题材形式多种多样，有抒情，有叙事，也有轻松欢快的、凝重典雅的，还有诙谐幽默的、尖刻讽刺的。词句富于表现力，其格式以7字句最多，兼有10字句、5字句的混合句多种。曲调多以G调式为主，大部分简短，音节一般只有10个左右。易学易唱，可随心所欲填词改词，因而在抗日战争时期大量以宣传中心工作为内容的民歌传诵四方，为民族革命战争赢得人民的支持、拥护，发挥了其它形式难以代替的作用。

开花调是从小调中派生出来的一种独特的民歌形式。一般歌词分上下句，上句总是以XX开花为起头，下句点明主题，基本上已形成一种格式，故而称“开花调”。如“玻璃开花里外明，远远照见俺圪旦亲”“苦菜菜开花苦又苦，活活苦了俺二十五”等。其曲调短小精干，明快活泼。曲式结构属上下句平行式，其旋律流畅，抒情性极强。歌词多以反映男女爱情为主，传统歌曲有《会哥哥》《单相思》《想亲亲想在俺心坎上》等。由于其形式短小，绝大部分歌词属即兴创作，随编随唱，具有很大的民众性，因而传唱最广。

杂曲是对打夯歌、牧歌、秧歌等的总称。打夯歌系一人领唱众人随和，随劳动节奏而歌的小曲；牧歌是牧工于山间对唱嬉戏之歌。其共同特点是：词曲格律自由，适于即兴编唱。另外，民间舞蹈中的推小车、跑旱船、跑驴、竹马、高跷等，均有各自固定的曲谱，主要在逢年过节中进行化妆演唱。其形式繁多，曲调单一，唱词自由，是当地民歌中别具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

它跟全国各地的民歌一样，在写作手法上，除广泛应用了叠字、比喻、比拟、夸张、双关、谐音、复沓等手法，使歌曲达到简洁、明快、生动与意境清新、人事凝结、情景交融外，还特别精练地掌握和恰当地使用了当地民众日常生活中最通俗的语言来反映和表现人民生活和思想感情，使民歌显得神采具备，亲切宜人，易于理解。

如《苦相思》中：“白日里想你不敢吭，黑夜里想你翻不过身。”《查脚》中：“十七八闺女街上走，可遇见查脚可查住，查住要往衙门送，村长闾长说不下情，她娘在那儿发了愣。”《抽兵》中：“弟兄仨人伙的一个小（指儿子），可遇老阎（指阎锡山）把兵挑，哭哩不得了。”《大烟袋》中：“上一次鬼子来扫荡，狗日的真是赖，抢走了哥哥的两双鞋（发孩音），还有俺的大烟袋。”又如《喜相逢》中：“打了三天没见面好比三年，手拉着小亲亲站在当院。”“黄格凌凌小猫钻水道，咱俩人相好谁知道。”

还有大腔《奇怪》中：“奇怪、奇怪、实实奇怪，墙里栽花墙外开，花开招着蜜蜂来。花儿好比莺莺女，小蜜蜂好比张秀才，二人正在花心闹，老龙下起大雨来，花儿粉粉碎，小蜜蜂泪盈盈，单等来年三月天，花儿重新开，小蜜蜂再回来。”12句唱词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故事，结构严密，比喻生动确切。

她反映了在封建社会青年男女为争取婚姻自由的美好向往。鲜花比喻莺莺，蜜蜂比喻张生是何等吻合，老龙下雨比喻封建势力拆散一对情人美好生活，又是何等令人气愤。“单等来年三月天，花儿重新开，小蜜蜂再回来。”表现了他们冲破黑暗，争取自由相爱的不屈性格。

类似这种方言俚语的歌词在民歌中十分普遍，而且有比有兴，由兴见情，这就使其更易为民众所接受，为民众所热爱，使她的地方特色愈醇香浓烈，沁人心脾。